贰月贰日 · 近日读书观影小记

2013年魔法少女小圆的剧场版昨天才想起来补完，然后刷知乎的漫评刷到半夜。就算学了文化研究还是欠缺太多知识储备，写不出启发性、开创性的影评。

《叛逆的物语》比tv更得我心。tv中小圆的成长与个人实现以成神的“必然的突变”结束，无论在逻辑上还是观感上都不够饱满。圆环之理最终将晓美焰排除在外，而晓美焰这个人物冲突显著的角色就像被调低了对比度一样，轮廓和颜色的深浅都摸棱两可。

tv的结局让我一直在期待晓美焰的觉醒。她在tv中的全部生活都在追随小圆为其画出的轨迹——一个不断轮回而无法超脱的挣扎，轮回的终结也由小圆画上句号——用圆环之理斩断必然轮回的锁链。

鹿目圆是晓美焰许下愿望的起点，但在无限时间和记忆的叠加中，“不幸地”沦为晓美焰继续生存下去的、最后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晓美焰不是一个自我的意志始终强烈的人。她的麻花辫和眼镜在《叛逆》中的潜意识世界仍然存在。她在一次次轮回中抛弃了软弱的、不坚定的自我，成为了“论毅力绝不会输”“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角色。

但是，坚定和毅力并不是晓美焰的“自我意志”。她原初的意志，即一切力量的源泉，都在于“拯救鹿目圆”。她的魔法为此量身定制，允许她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反复穿梭。这是一条自从她许下愿望就划定的道路，晓美焰在tv中从未逃出命运的掌心。

tv对魔法少女的核心解释是“为了一个许下的愿望放弃了其他所有”。直到晓美焰成魔前的所有故事都遵循着QB的设计，而QB则象征着命运/天理/神之上的神。魔法少女本身就是一种不断重复着实现“被制造出的意义”而失去了自身意志的可悲职业。魔女为恶，魔法少女除恶，这都不是世界的真相，而是QB代表的一种绝对逻辑。

tv中所有的魔法少女都是傀儡。然而一旦角色在承担着魔法少女的“职责”的同时，对QB的逻辑产生质疑，开始从傀儡中寻找自我意志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地预示了自己的死亡。

成为魔女，然后死亡，这成了魔法少女唯一一次实现自我意志，而非QB的意志。

这样看来，QB代表的逻辑是与常识颠倒的逻辑。只有从这一点出发，才能明白为何动画原型是童话《小女巫》。做好事的女巫是坏女巫。魔法少女毕生视之为敌人的魔女才是魔法少女唯一的“希望”，而每一次斩杀魔女却洗净了灵魂宝石的污浊。

说回《叛逆的物语》。鹿目圆成为神，成为了圆环之理这一纯粹概念，并从事实上晓美焰的生活中消失了。失去鹿目圆的晓美焰开始了自主的生存尝试。

晓美焰的结界是她潜意识中的欲望体现。这个世界是鹿目圆存在的世界，是所有魔法少女戮力同梦魇战斗的世界。但是这样的战斗是牢笼中的战斗，是打不破最大的梦魇“这个世界本身”的。

圆环之理求的是秩序，因此神使沙耶香才会用言语说服晓美焰承认这一虚假世界中“真实的幸福”。但晓美焰从来不求秩序。初始轮回中脆弱如她，在前几次轮回中已经说出了“和小圆一起把一切都破坏”的话。小圆用“拯救鹿目圆”的希望暂时停止了晓美焰叛逆的、破坏性的意志。

在晓美焰的结界中，她删除了自己和鹿目圆的记忆，却因此保留了晓美焰最初便保有的求真的欲望。结界中的她是动画中前所未有的“真实的晓美焰”，她求真实胜过求幸福，因此她要反叛拥有记忆的自己，反叛因为记得所以拥护圆环之理的自己，同时反叛以鹿目圆为符号的圆环之理。

在花海中，晓美焰绝望地听见了鹿目圆的真实想法。即使别无他法，鹿目圆也不希望自己所爱之人痛苦。鹿目圆的矛盾在剧场版中补完了。圆环之理和平凡的幸福都是鹿目圆的意志，但是她同样可以做到为世人压制自己的意志。tv的结局是鹿目圆选择了圆环之理，是神性对人性的压制，和压制中的说服。

鹿目圆的矛盾总是可以消解在秩序和统一中。但是晓美焰做不到。晓美焰在矛盾中择其一，毁其一。她的绝望在于tv全集中的轮回失去了意义，在于意识到自己身为魔法少女的悲哀不仅是自己为自己设置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目标苦苦追寻，更是这一目标竟并非出于自己的或者鹿目圆的意志，而是QB的意志。

这样的心情让晓美焰接下来的行动有了新的动机。其一，终止QB贯彻的绝对逻辑，这也包含了终止QB对圆环之理的窥视和利用；其二，帮助鹿目圆实现平凡幸福的意志，解放鹿目圆被神性同化的人性。

这时虽然晓美焰仍然“为了小圆”而战斗，但“为了小圆”本身已经成为了她的意志。她要做的不仅是理解鹿目圆声称的“自己的意志”，更是“自以为是”地理解鹿目圆没有说出的那部分意志。为此，她要渎神，要让鹿目圆成人；她也要保护神，要让QB的逻辑永远失效。

胡桃夹子魔女是晓美焰最震撼我的形态。她以一种永久的、轮回式的赎罪来处刑自己将鹿目圆推上神坛的罪，以最终自己的消亡来保护圆环之理的纯净。这时的晓美焰尚未成魔。从本质上来说，晓美焰并不是一种建构的力量，她宁可选择摧毁自己来维系现有的秩序，也不会去尝试重建新的秩序。

胡桃夹子魔女是最后的“旧的晓美焰”。她压抑自己向鹿目圆求救的欲望，要在痛苦和自我否定中找到自身独立于鹿目圆、并能以一己之力拯救鹿目圆的方式。

晓美焰求不得鹿目圆之生，甚至也胡桃夹子魔女之死也求不得。为什么要让她被拯救，并在得救后“恩将仇报”地拖着鹿目圆入魔？

我想对晓美焰而言，不成魔则不为叛逆。从始至终压抑自我、否定自我，以绝对自私的欲望为行事准则的她选择克制“爱”，成就“希望”和“秩序”。晓美焰要在自己的酒神本性中实现对鹿目圆的救赎，唯成魔一路可走。

tv中晓美焰的爱是成全，成全圆环之理的秩序，自己承担回忆负重前行。胡桃夹子魔女的爱是牺牲，为保全鹿目圆的意志舍弃了自己期盼的世界。焰魔的爱是守护。她拒绝了杏子，拒绝了巴麻美，拒绝了沙耶香。神是孤独的，魔亦是。她说着“绝对不会再放开小圆”，也说着“可能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敌人”。

晓美焰这一角色到这里才算得上完整了。

（图为怀念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