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

像树一样自由。

【读】纳博科夫的《洛丽塔》

我把《洛丽塔》读到一半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欲望”这个主题。“欲望”先于“爱情”出现在读者的眼睛里。亨伯特的回忆以爱为名,但因回忆中美好的缺失而产生的现实追寻却完全以“亲吻”“爱抚”以及“情欲”出现。他通过少女的外表以及气质判断性感少女这一特殊属性

实际上我非常能够理解亨伯特的“爱”。他虚构了一个洛丽塔,又将她依附在多莉的身上。或许多莉只是一个普通的有活力的年轻少女,但是她所有的特征都在亨伯特初见她时intuition的引导下向洛丽塔靠拢,从名字到外貌到个性。他将无法施与洛丽塔的爱用肉体施加在多莉的身上,但却没有意识到既然对洛丽塔的爱是禁止的、不可得的,对多莉的畸形的爱更是如此的。

所以,与其在亨伯特的身上看到“通过愚蠢的方式企图获取错误的爱”这一叙述,我反而看到了灵与肉(来自昆德拉),即精神与肉体的冲突,和试图统一二者需要面临的阻挠。

 

在阅读时,凡是涉及爱情,我总是想问ta是否真的爱ta?我同样好奇,亨伯特对多莉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对洛丽塔又是如何呢?他所有发自肺腑的无法抑制的情话都是对洛丽塔说的,但又有写到“即使多莉不再是那个性感少女的形象我还是爱她”这样的文字。洛丽塔被神化,而多莉因洛丽塔的存在而被诗化;洛丽塔必须依靠“性感少女”这一载体而存在,成为亨伯特切实可感的爱欲,但多莉最终成为了唯一的性感少女,即“洛丽塔”本身。

 

多莉是个有趣的形象,我的印象停留于“狡黠”“叛逆”“大胆”这样的词语。在亨伯特为主题的自白书以及申辩中,她只能且必须是残缺的,否则亨伯特无法为亨伯特。我们不知道她是否为了失去父母而悲伤。不知道她面对奎的背叛产生怎样的反应和心情。我们只能看到“亨伯特眼中的多莉”,或许又只是“亨伯特将洛丽塔的形象附着于多莉而看到的多莉”。她的情绪被亨伯特揣测,被读者揣测,是无法确凿的一端。

但她的履历仍然有生长的轴心,我以为这应当是“欺骗”。在不被允许的叛逆阶段,她在谎言搭建的小屋中找到了自由。我总觉得乱伦的关系并不是一切悲剧的要点,或许这段关系中扭曲的人心才是。亨伯特的欲望(对多莉绝对掌控的追求)杀死了多莉美好纯洁的童年,让她不再可能永葆“性感少女”的“温柔的稚气”,以及“怪诞的粗俗”。即使她从夏令营中学到了男女交欢以及性的秘密,这是同样扭曲的呈现,但亨伯特,一个并不再被认为是幼稚与玩闹的人,为满足欲望无所不用其极。多莉或许会慢慢发现金钱的诱惑、若有若无的窥视和监禁、以及将恶的行为合理化的“洗脑”。他把自己的价值和爱强加给多莉,却幻化出“洛丽塔”的抽象存在来自我安慰:“我或许不是单恋”。

 

我会说《洛丽塔》是艺术的,是纯美的。亨伯特把现实延展成幻觉,美是他的解药,是他兽性无法展现的纾解方式。正因为性的主题披上了诗意的薄纱外衣,才让我能够读下去。或许亨伯特也在追求美感和诗意,否则他的自白为何如同一支牧歌?

或许亨伯特的方式正是我想要选择的方式。“性是艺术的附属品”。我以为爱情也是,若能把生活作为艺术的附属品,那是再好不过了。亨伯特再现了这样的期待,并证明其极有可能是愚蠢的。他想着把自己的书摄成一部影片的切换画面,想着洛丽塔离他而去的姿态,他打了她,而我记住的并非这个事实,而是她那发烫的颧骨,我想亨伯特一遍一遍回忆这一巴掌的触感,直到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脸颊的温度。

他打了她,接着是“悔恨自责,抽抽搭搭地表示赎罪和卑躬屈膝地求爱所有的深切甜美的感觉,以及肉体接触的那种毫无希望的和解”。这是完全的艺术,一整本小说的情节,也是常态。亨伯特是自私的,他的书,他的故事,他的想象,都比多莉更重要。他更希望感受到“自己是爱她的”,即使以伤害为前提。他剥夺了多莉的一切,然后将“给她我所能给的一切”作为爱的象征。

 

读到最后,我仍然怀疑并且相信着亨伯特的爱。他和她说着不能被听见的话,他叫她忠实于丈夫,“不要让别的家伙碰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爱你的孩子,希望你的丈夫永远待你好”。这是父亲对女儿说的话。他忏悔了吗?我不相信。他既不后悔谋杀,也会继续对洛丽塔的欲望,“艺术的庇护所”,这是他们可以共享的唯一不朽的事物。我感到悲哀,感到冷漠,复又感到悲哀。亨伯特若是个父亲,太令人唏嘘。

 

我一直以为亨伯特会杀掉多莉。但他没有。我不知道这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对抗他人想象”的艺术感。


评论

热度(10)